人物景深|江大哥


望入畫坊,各式佛像、山水畫映入眼簾,細緻的人物工藝品處處可見。

 「畫佛像要有耐心啊,要慢慢畫,才能把神韻、細節畫好。」

 江大哥熱愛書畫各種神佛法像,也正著手規劃開設個人畫展。

但看起來溫潤可親的他,過去也曾是個陷入毒癮十年、迷惘沉淪的受刑人。

 

我不想當個癟三再被別人欺負

在江大哥的回憶裡,父親常對他動輒打罵。在這樣的環境壓迫下,江大哥16歲便自己搬出去住;19歲時,開始遇到形形色色的人。為了打進某些圈子來保護自己,他嘗試了安非他命、大麻。之後又被通緝,躲躲藏藏了五年,才鋃鐺入獄。

 入獄後,因為不斷與獄友打架,江大哥一再移監,至少在每個監獄都打了一、兩次架,甚至差點被移往綠島監獄

衝動莽撞的行為背後,隱藏著監獄裡的潛規則。如同外界所聽聞的監所階級觀念,江大哥親身經歷了台灣本島監獄內的階級壓力,宛如小型社會,只能試圖武裝自己,不被看輕。

「我不想當個癟三被別人欺負,打死都不可能忍下去。」

 在監所,家裡經濟較好,或凶狠一點的受刑人,便較有勢力及話語權;但正因為不停打架,導致違規紀錄太多,很難成功申請假釋。

在監所的課程安排下,江大哥陸續透過繪畫比賽來取得獎狀,再以獎狀消除違規紀錄。

江大哥笑道,自己從出生到現在,得獎最多次的紀錄便是在監獄時。以前在裡面,都是跟獄友比打架;但漸漸地,比較項目就變成誰得到較多獎項,甚至比到有點翻臉。

不過也因為如此,日子才有盼頭,對未來也有了幽微模糊的希望。

 

先認識我的畫,才知道我是誰

在監獄兜轉了14多年後,江大哥也思索許多未來的走向。

 「我只知道說,我已經浪費這麼多時間、已經四十幾歲了,出來後到底要做甚麼?」

 於是江大哥開始賣畫、賣魚及汽車零件,企圖四處尋找商機。

在打拚過程中,也透過書畫認識了個乾姊。因為先認識了江大哥的畫,才知道他的過往背景,乾姊心生佩服下,也出手幫忙尋找店面。

江大哥的書畫所吸引的客群多元,有資金雄厚的企業家,也有洗心革面的黑道。他道,透過了解顧客的背景、觀察顧客的語氣眼神,便可了解對方是不是真心喜歡某個作品,再視情況開價。

 江大哥曾花了五、六年,才完成大悲咒的系列作品。其中共有88句咒語,每句分別代表一尊佛像。

創作即沉澱。一般人的畫作都是色彩斑斕,但基於過往生命經驗,江大哥畫作的基底常為深色,只是偶用金色修飾,希望能代表一種希望的感覺。

 而當聊到家人時,江大哥眼神不自覺柔軟。

 「我入獄時,女兒才四、五歲。被關時,前妻也有寄女兒照片給我。但因為好幾年才寄一次,讓我每次收到照片時,都會覺得說,怎麼女兒一次就長這麼大。」

 而女兒始終對自己的人生認真負責,扎實讀書考上國立大學,也成了江大哥最欣慰的事。

 

 那些想說的話……

 

回首來時路,江大哥認為若有心悔改,其實大家都願意給機會。

江大哥現在的左右鄰居,其中也有大姊每天都很關心他有沒有吃飯。他覺得是因為大家看見了他的改變,才願意幫助他。 

「如果我沒有先做出改變,他們憑甚麼要信任我?」

 當隔壁鄰居碰到吸毒的人來干擾,而感到焦慮不安時,便會去尋求江大哥的協助。因為他有相關經驗,知道如何應對進退。

因此他更想跟類似處境的人說,不要好高騖遠,不要只想著要賺快錢。許多人一出來後還想回去混、靠賭博維生;但若不想到將來,出來後遲早還是會再進去。

唯有思考到往後,才會進一步了解自己要做甚麼事情、甚麼行業,才可以餵飽自己,不用再靠以前的方式過活。

 

「像我現在如果要花天酒地、沾染毒品,其實很容易啊。但我為甚麼不?」

「因為我明白,再這樣碰下去,真的會萬劫不復。」

 

事在人為。從江大哥身上,我們看見了歲月淬鍊下的智慧與韌性,在他雙眸中溫潤發光。